一株普通的软绵绵薄荷.



听,良宵正缓步走来。

西雅图时间

 

*是两年前参本的废稿,后来窗了

*发了两次这次不删了

*BACKGROUND MUSIC:Owl City - Hello Seattle

 

 

十二月份的布鲁克林是银白色的地狱,大多数时候,阳光肃静而不热情,唯一无处不在的事物是冰一样刺骨的寒风,从围巾的缝隙间,大衣的褶皱里,口罩与手套的任何一处小洞中钻入身体中。飞往明尼苏达的航班凌晨十二点起飞,还差五个小时。路上结满了薄冰,沿街有延绵的人群顺着道路撒盐。公交车的末班次提得越来越糟,边境地区下午五点就等不到公车。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车上零零散散地坐了不到十个人,连同司机在内。

 

  有个男人拉着吊环,站在车辆的正中央。他用腾出的另一只手举起手机,不时朝电话另一头的人说着什么。有肥肉与煮毛巾和积雪的气味混入车内,他扭过头,用留着伤疤的鼻尖使劲地嗅了嗅空气。男人大概三十岁不到,单从样貌上看像热那亚一带的人,在满车沉静的空气里,男人除了时不时应和一声,更多的时候只是微笑。过了一会,他放下手机,维持着用一只手握住吊环的动作。重新亮起的屏幕上留着前一通来电的通讯录姓名。他出神地望着窗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杯加了棉花糖的热巧克力——有谁不会喜欢冬天里的热饮?紧接着出现的场景是一家机场中新开的餐厅的名称。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走下了摇摇晃晃的公共汽车,朝仍然亮着灯光的候机大厅走去。

 

 

 

  他知道今天会晚点下班,还得顺便应付他的客人们滔滔不绝的抱怨:因为此刻正有一大批聚集的乘客待在他的店里,彼此间的话题除了航班延误就是大雪封城。柜台里的千层已经售罄,曲奇也即将卖完。他一边清点铺着白餐垫的编织篮里的餐具数量,一边没精打采地撑在玻璃柜台上,思索着这天的晚餐菜单。

 

他手边摆着一张下午某个担任导游的顾客送给他的旅游手册,印刷精美的小册子摊开在洛杉矶的海滩与建筑图片上,附带着几行介绍文字。他心里留意着待会得把自己沾着果汁污渍的衬衫送去干洗店,所以只是匆匆扫过它一眼,心里有那么一瞬间萌生出给自己休个短假的念头,但随即又被前来点单的顾客给轻而易举地打消了。

 

  他脸上带着习惯性的笑容,疲惫的目光扫过几个毫无特征的乘客,看见一个穿着浅棕色风衣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账单与十美元的小费。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表,抬起头时的目光正好与他对上。对方朝他回以礼节性的微笑,他们几乎同一时刻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晚上好,先生。”他打了个呵欠,透过茶色的镜片注视着他面前站在灯光下的男人。男人刚打算从旁边的服务台上拿起他刚刚点的一杯棉花糖巧克力,便听见年轻的声音从柜台一边传了过来,“您是要乘下一趟的航班吗?还是再下一趟?”

 

  “下一趟,明天得飞到洛杉矶去,今天是调休的最后一天。”他简短地回应了这个问题,同时看了一眼替他将饮料递过来的那只手臂。线条流畅有力,在手腕附近的地方有一只金色的手表,单从表盘来看估计价值不菲。

 

  “您是机组人员?”对方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了一些兴趣。头顶的灯光照亮了他们,他在回到柜台的那个瞬间才瞥到了男人制服衣襟上的姓名牌,吹了声口哨。“看来我还得叫你机长了,先生。”

  

  他们之间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在这期间,他的目光落在这个满脸笑意的男人身上:他穿着一件条纹衬衫,袖扣钮得整整齐齐;他戴着一副茶色的墨镜,光线打在镜片上,安静地反射出他凝视时的模样;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咖啡豆浓厚的苦涩香气,混合着店内的甜品气味,让人感到一种放松且温馨的氛围。他久久地看着他,直到对方脸上浮现出一种“莫非我身上沾着什么脏东西”的神色时才挪开了视线。

 

  过了几秒钟,他率先抽离了他们之间的寂静。他手里拿着那杯冒出袅袅热汽的饮品,目光望向了一片苍白的大厅落地窗外,“这场雪下得真大,我在家乡时从没见过这么密集的雪。”

 

他似乎从这句话里找到了话题,脸上显出了自豪的神色,“那当然,整天在两万米高空翱翔的机长先生当然体会不到布鲁克林的美——要我说,冬天没有下一次大雪,那就根本算不上冬天。”

 

这时候有个客人从他身旁走过,问他要了一把新的搅拌勺。此时大多数航班已开始逐渐恢复,店铺内的乘客逐渐稀少起来。他用手扶正了帽檐,注视着他在柜台内轻快的动作,以及他袖扣折射出的店内的灯光,一切似乎都温暖而协调,让男人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想不想搭一趟航班?”

 

  

 

  不知为什么,这么一句邀请从他口中说了出来。他转过身来,手里还拎着没洗干净的马克杯,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里面多少带了几分困惑,“对不起,也许我听错了?我能跟着机长——能跟着你一起去洛杉矶吗?”他第一秒产生的问题并不是如何搭乘,而是“为什么要邀请我”这般的疑问。

 

  他注视着这个仍然年轻的店长,朝他摘下了帽子,“就像你想的那样,不过没有头等舱和经济舱,而是坐在控制室角落的一张小板凳上,作为随机人员来一次免费旅行。”他的面部线条在灯光里显得柔和起来,金属铭牌上的职位与姓名愈发清晰。他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面前摊开的介绍册上,心里稍许明白了一些。

 

  是巧合吗?几个小时前,他刚刚打消休息的念头;几个小时后,有一个初次见面的客机机长就朝他提出邀请,无论如何,他认为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把营业抛到脑后的假期,至于时间长短:日后再议。他脸上的笑意出卖了他的想法,他把帽檐捏在手里,看着男人眼镜下的那双眼睛——是什么样的冲动驱使他产生想触碰它们的想法的?

 

  “那不是太棒了吗!我一直想去一趟洛杉矶,但店里实在是太忙了,正好今天客人也不多,你的航班什么时候起飞?”他从柜台里走出来,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出独特的光芒,他伸出手,手掌在即将触碰到那头金色的发丝的前一秒停顿住了。

 

他站在一旁,看着他为关店做着最后的工作,脑海里浮现出航班即将起飞时的场景——嗡鸣的驾驶仪,正常运作的螺旋桨与发动机——只是这次会稍许有些不同,在他的身旁会坐着这么一个身影,会向他提出各种各样只有初次来到驾驶室才会提出的新手问题。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不禁揣摩起他心底的想法来。 

  

 

 

  他们走出店铺的时间接近十点,候机厅里仍然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乘客,一张张疲惫的脸庞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他跟在他身后,低着头,思索着他应该为这一趟突如其来的旅途(私奔?)做些什么准备。在听见男人提出邀请的一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答应了对方,他的眼睛里仿佛施了魔咒,让他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

 

到了洛杉矶之后该怎么办呢?继续和这个来自大陆西岸的机长一起度过,还是在新的地方开始旅途?他久久地想着,鞋跟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忽然停了下来。他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在了男人的后背上。他抬起头,看见了他们头顶的招牌——机场里唯一的一家花店,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红玫瑰上的时间最长,因此,当他反应过来他是要带着它们去洛杉矶时,男人已经捧着一束鲜花走出店铺了。他的视线瞥向花瓣上将落未落的露珠,又想到即将面临的漫长旅途,心里难免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想得入了神,直到玫瑰柔软的花瓣贴上他的嘴唇,他才反应过来。他的脸掩在殷红的花束之后,柔和了脸部的线条与轮廓。“玫瑰配佳人,莫非机长先生想把花束送给等在海岸线另一边的心上人?”

 

他咳嗽一声,掩饰住了因为胡思乱想而散漫开来的思绪,朝他笑着说道。直到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被塞进了玫瑰长而纤细的枝梗,他才逐渐反应过来,抬起头去看他。热那亚人深邃的五官在候机厅里显得格外突兀,他们头顶的日光灯勾勒出了机长的轮廓,男人的笑意在深夜时分的机场中愈发清晰。他听见他俯下身,在走入一片黑暗的机组通道之前,在他的耳廓边压低声音说道。

 

  “当然,不过他现在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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