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凹凸 DAY16

*BACKGROUND MUSIC:Stark Sands - Five Hundred Miles

一

 

街角新开了一家店，满是指纹的临街玻璃上总会趴着几只毛色不一的宠物狗。

 

  金在节目秀或是狗粮推销广告里见到过那种皮毛漆黑，眼睛里像流着一捧热巧克力，双耳尖锐地在两旁支棱起来的，四只爪子周围显出一种褪去的棕黄的大型犬。而格瑞对于宠物狗的印象，只剩下它们在租金低廉的房屋里四处转悠，看见一些令它兴奋的事物就不顾一切地狂奔过去，刚刚洗刷干净的四肢上沾满了淤泥，猩红的舌头溅出唾沫和热气，一直拖沓到下巴上。

 

  它对于人类的示好仅限于用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仿佛你和它都变成了一座雕塑。然后这时你感到不知所措，因为你顿时觉得它与你大相径庭，它讨好你只为了吃食，你爱抚它只因为你无事可做。在这之后，你们间唯一的差别只剩下它说着你听不懂的话了。

 

  杜宾漆黑的眼睛在金和店主之间转悠。森白的尖牙露在外面，浓密的毛发紧紧地贴着身体，窗外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室内潮湿而闷热，雾气蹿上了店主戴着的平光镜上，金蹲下身，想揉揉它的脑袋，但又担忧它是不是刚从草丛里带着一身虱子跑出来。他盯着宠物狗的眼睛，努力开始解读它想要告诉他什么信息。

 

  “它饿了，待会要给它些骨头。如果一直吃狗粮的话会营养不良。”

 

 

“格瑞，你觉得我们养只狗怎么样？就是那种不吵的，也不会对陌生人叫的狗。”

 

“你怎么突然想养宠物了，金。”

 

“哎呀，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只不过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格瑞你说。”

 

“养狗很烦，它还会掉毛，还会把毛蹭在衣服和家具上，清理起来很费力气。”

 

“那又怎样，它们多可爱！你想想，冬天的时候，你抱着它取暖；夏天的时候，你和它一起呆在空调房里……”

 

  格瑞打开冰箱，把裹在保鲜膜里的牛排放在桌面上，光滑的边缘把他的手指衬得像一节枯木。“格瑞，只是一只狗而已。它不会吃得很多，我们还可以牵着它出去散步，它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走，是不是很有意思？”

 

金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不时补充上几句。他把裤脚管向上挽了一节，露在空气里的双臂在椅背前贴紧，挂在衣架上的外套上全都是大型犬只的气味和杂毛。

 

格瑞这时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容的复杂表情，有些类似于无可奈何，还有点像欲言又止。金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热可可，然后格瑞说了些什么，用他一如既往的说教口吻。

 

  “金，”他说。“我们不需要一只狗。现在是，将来也是。”

 

 

二

 

  格瑞终于还是被拉去了宠物商店。金显得兴奋不已，拽着他的手臂向着玻璃窗指去，“看见了吗？那只正在咬塑胶小球的。”那就是金最中意的一只，耳朵竖棱起来，腹部有一块褐色胎记的金毛。

 

店主是个还没上年纪的男人，像是要赶着外出，临走前见金和格瑞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特意叮嘱了他们（只是单方面地告诉金）许多注意事项。例如，这只狗的脾气还不是很好，尽量不要惹它生气，它需要定时喂养，最好是饲料和其他的一些维生素片混合。要记得给它刷毛和带它出去散步，它很聪明，如果教它数学是完全没问题的。

 

  自始至终，格瑞只是倚在门框上，无视了店内高低不一的嘈杂叫声。他看着金俯下身的影子映在室内的木地板上，门外桔红色的夕阳把躺在金怀里的狗的皮毛染得很好看，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还在不停地转悠着。他都有些弄不清那双眼睛究竟是在看哪里，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自己眼里倒映出的金。差不多一分钟之后，金把那只狗抱在了怀里，朝格瑞转过身来。

 

  “好，就选它了，我早就想好叫它什么名字了，既霸气又独一无二，就叫——狗子！你觉得怎么样，格瑞？”

 

  “……你觉得这个名字好就行。”

 

  格瑞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门口的位置向后退了几步，他感觉到小腿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等他扭过头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从他的裤脚管那传来细小的叫声。他低头一看，是一只毛茸茸的，浑身雪白的贵宾。

 

  “格瑞，你呢？我有狗子了，你想养只什么宠物？”

 

  “你一定要我养吗，金。”

 

  “养狗子是不错，但是只养狗子，你不觉得它会很寂寞吗？我想想，吉娃娃太吵，泰迪喜欢到处乱跑，藏獒又太凶……欸，格瑞，要不你养只猫吧！我觉得猫和狗的搭配挺不错的！”

  

  还没等格瑞回应他的这句话，金就已经兴冲冲地朝他跑了过来，怀里由狗子转变成了一小团雪白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格瑞眯起眼，在那团雪白的绒毛里分辨出了一双金色的眼睛——的确是一只猫，一只波斯猫。

 

  “好吧，金，你想养狗，就得答应我自己照顾它。”

 

  “嘿嘿，没问题！”

 

  

三 

 

  “格瑞，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还把它写进了计划本里。”

  

  “你是说不要吃放在冰箱里的布丁？还是说不买今天的漫画？哎呀这种事我早就……”

 

  “都不是，金，你得负责喂你的狗，你忘记了。”

 

  “哦你说狗子啊，我就觉得好像是忘记了一点事——嗯，那为什么它现在在吃狗粮？”

 

  “因为我帮你喂了你的狗，金。”

 

  “别说得这么冷漠嘛，格瑞，你在喂猫的时候也顺便帮我把狗子喂了不就好了！”

 

  “我可没承认过这只狗能待在这栋屋子里。”

 

  “那这样好了，从今天开始，我，金，保证每天都带狗子出去散步，保证它的饮食起居，绝对不再给格瑞添麻烦，这样可以了吗？”

 

  “还有今天早上，金，你忘了给你的狗洗澡，它在泥地里滚了半个小时然后冲进客厅，把地毯弄脏了，而那个时候你在看动画片。”

 

  “嘿嘿，不好意思，我说了我记性不太好嘛……对了格瑞，你好像还没给猫起个名字，你要叫它什么？”

 

  “……我还没想好。”

 

  “那就慢慢想，狗子这段时间可粘人了，一看见我就扑过来，我衣服上全沾着它掉的毛，看来洗衣服得多花好多时间了，它还喜欢用舌头舔人，弄得我脸上湿漉漉的……格瑞，你在听吗？”

 

  “金，过来，到这里来。”

 

  “嗯，你叫我吗，格瑞？我不就站在你面前嘛。”

 

  “我可没在叫你，我是在叫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