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普通的软绵绵薄荷.



听,良宵正缓步走来。

气泡[雷安]

  *百日凹凸 DAY 9

 

  BACKGROUND MUSIC:Bebe - Siempre Me Quedará.


现在他独自一人,站在入夜的海岸上了。他的胸膛里燃烧着一捧微弱的火焰,咸涩的风拂过他的发梢。安迷修仰起头,向着天上的繁星,用拖长了的调子,唱一首师傅在他小时候教给他的童谣。他唱得很慢,每一个音符都清晰地印在风里,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洒到很远的地方。

 

  夜的风吹来,使他的肩膀颤动了一下。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两把长剑,又仰着头,看着融化成乌黑、杏黄和桔红色的黄昏,在沙滩上缓慢地走着,每走一步,他的鞋跟就陷进砂砾里去。在那个骑士的心里,装着一艘有三根桅杆的船只;此时此刻,这艘承载着梦想与希望的船,还漂泊在远方浩渺的海水之上。

 

 

  在海岸北边,几处零落的砂丘中间,矗立着一间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木屋。当海滨的暴风席卷而来时,窗上的玻璃,插在边框里琅琅地响着,屋内炉火的烈焰高高地喷着,剑刃交叠在一起,铮铮声在屋子里回荡着。

 

  但现在是在寂静的夜里,满天的繁星放着闪烁的光芒;平整如镜的海面上,往日澎湃的波涛已悄然无存;只有那细碎的海水敲打在岸上,时刻发出单调的噼啪声。残月透出银灰色的光辉,照在平滑的砂丘上面,在海水里,映出一个正圆的、嫩黄的世界。

 

  从那间小屋的矮窗里.散溢出几丝零碎的灯光,它掠过漆黑一片的海岸,空无一人的礁石和只剩下牵引绳拴着的木桩,时时移动着,到后来就熄灭了。显然屋子里住着的人们已经进入梦乡了。一切都已睡着了。只有那周围的砂丘依旧寂静地屹峙着;连那飞沫拍岩的侮水,也渐渐地困倦起来了,仿佛想要休息一会儿,养一养神,待到了明天,暴风来时,再鼓起些新勇气。只有那受了惊恐的海鸥的低鸣,偶然打破夜的静寂,但是随后,一切都又变成了静寂。

 

  在这个时候,一声门开启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音量,微弱得只剩下一个瞬间。安迷修穿着睡衣,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没拿着那两把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利剑,几缕发丝被头颅的重量压得紧紧地贴着额头,其余的则落在赤裸的脖颈上,在微风中飘动着。这骑士的脚步很轻,踏在海边的砂粒上,几乎一步一步都听得出来。

 

  等到走近了海边,他就停下来,拿出一张画着黄色五角星的纸张,俯下身,把它放在光滑如镜的海面上。海水的小波浪玩弄着,轻抚着,把濡湿了的纸张卷走了。安迷修一边默默地想着,一边看着那颗五角星的颜色越来越淡,离他越来越远,皎洁的月光趁势在他被照亮的前额上留下了一个吻。

 

  他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一次,把一颗星星寄往远方。这种行为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演变成了一种仪式。他不知道现在雷狮会在哪里,也许是在他知道的星球上,也许是在他不知道的星球上。尽管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了几个月,安迷修仍然无法透彻地了解雷狮,这个身份、地位和心气都远远高于他的雷王星贵族。他隐约地觉得他们之间有一条界限,很模糊,但又很清晰。

 

  他静静地站在宁静的海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之中。有那么一次,大概是一月份,他左顾右盼,站在蒙上了雾气的玻璃窗前朝屋子里看。雷狮的身影起先挡住了一大部分的陈设。等到他好不容易走开之后,安迷修便看见了更多的细节:在椅子旁边有一棵漂亮的圣诞树,树上一枝枝圆形的小荚果上都斜斜地残留着一片月牙形的积雪,是雪白的,潮湿的,在海岸两旁堆积成厚厚一层的白雪。屋子里充斥着壁炉的热度,圣诞树下静静地躺着两只礼物盒——安迷修不禁在心里开始猜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这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让他头一次对骑士道以外的事物感到兴奋。

 

  他身上裹着宽松的毛衣,心中充盈着羊毛般的满足感。在他眼前的炉灶上,两只锅子在冒出袅袅的白雾。桌面上,橘子汁和果酱隐隐地透着亮光,烤松饼的香味与挂在悬铃木小荚果上的残雪交织在一起。雷狮从窗口边的一个死角忽然冒了出来,把手掌贴在玻璃窗上,他们几乎是头抵着头看着对方。他们都开始笑,但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笑。然后雷狮开口说,这才叫圣诞节,安迷修,你以前过的那都叫什么呀!他看着雷狮,这个比他小一岁的男孩,他说话时有白色的雾气缓缓漏出来,他把每一天都过得像是节日。在这之前,仁慈,公正,隐忍,这样堂而皇之的词语充斥满了安迷修的世界。

 

  直到雷狮出现了,然后把它们一齐打得粉碎。

  

 

  安迷修又想起来,直到雷狮乘船离开的前一天,他还是没能学完骑士守则的最后一课。

 

  在每日重复无数遍的练习中,男孩们想出了一种新的游戏;互相教授对方自己擅长的武器。两人对此没什么异议,并且都对于能成为对方的导师这一点跃跃欲试。于是,在炽烈的风中,在蔽日的尘沙中,以及在黎明和黄昏时,安迷修试着用最简洁的方法告诉雷狮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骑士这个道理(然而,雷狮只用了五分钟就掌握了要领,而他一直用着的那把重锤,安迷修怎么也举不起来)。他的诲人不倦只令雷狮的阴郁暴躁膨胀。

 

很奇怪,在他们真正面对面开始战斗时——没有规则和时间限制的战斗——他只能看见雷狮站在原地,对于剑的种种使用方法感到厌烦。直到安迷修朝他走过去,把住他的上臂,握住他嶙峋的手腕,对他示范反手回击的姿态。只有在这时,他们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和呼吸声。仅仅是通过渴望的心情,他们就能进入一个不需要语言的世界。在那里,一切都那样纯净、清澈,更无被误解的可能。

 

  这时,雷狮就让安迷修的那两把剑陷进中午滚烫的沙子里,任凭安迷修反应过来之后大声斥责他也无动于衷。雷狮对一切事物感到新奇,但很快就对它们感到厌恶。他的作风让人无法预测。在某个夜色低沉的晚上,雷狮离开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那艘船。第二天清晨,当安迷修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那两把长剑。

 

  只不过,剑柄上缠绕着一根白色的发带。

 

 

 

 安迷修想,也许雷狮仍然还在远处的海船上,高高地攀在桅杆的顶端,除了水天相接的汪洋大海,看不见什么事物。这样的景色,对于雷狮海盗团的首领来说会感到无趣吗?然而,这片海,连带着这片天空和岸边,安迷修看了十八年都看不够。

 

  这天夜里,当安迷修走回屋子里之后,带着飓风的黑云猛烈地袭过天空。海鸥在旋卷着的浪花上面飞着,惶恐地叫着,灰黑色的海水翻腾着,仿佛是烧得沸腾的石灰泥浆。

 

  那天之后,安迷修便不再在夜晚轻轻地哼唱一首歌谣了,因为他知道雷狮也已不会再在桅杆上眺望了。但那颗涂着五角星的纸张,每天晚上,他还是送去,小心翼翼放在波浪上面。他这样算是装饰他的坟墓。

 

那片无边,无边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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