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普通的软绵绵薄荷.



听,良宵正缓步走来。

在ATM机自杀的女人

  

 她穿上长裤,把衬衫的纽扣系到第二颗,厨房里的煤气灶关上了,客厅的日光灯开着,散发出的光照亮了餐桌上的杂志。手机屏幕显示在锁屏界面,音乐播放器在单曲循环着同一首西班牙民谣。她散着头发,让黏糊糊的眼泪留在她粗糙的皮肤上,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整个房间。然后,她走到防盗门前,合着曲调,从唇缝中漏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把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捏在手里,用力地朝沙发上扔去。做完这个动作,女人走出了屋子。室外的热气灌进她敞开的脖颈,袖口,张开的嘴里。她转过身,把手从门把上拿开,看着反不出光线的大门,脖颈很用力地收缩了一下,把涌出眼眶的泪滴收了回去,只挤出了一声不成调的哽咽。

 

  自动取款机离她住的地方只隔着几条黑乎乎的街道。她在没有路灯的地方走得很快,到了有光线的,能照得出她的影子的地方,她便走得更快了。在一个转角处,女人蹲下来,仔细地看着柏油马路上的一小块污渍——虽是夜晚,血液干涸后留下的痕迹仍然依稀可见。她出神地看了好一会,用她戴着戒指的右手来回地摸着那块冰冷的污渍,仿佛这样做就能够把男人从另外一个地方呼唤回来似的。有个穿着背带裤的男孩被母亲牵着手,从她的身旁走过。孩子稚嫩的,布满汗渍的手指拂过她被泪水濡湿的发丝。她听见孩子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他的母亲,“姐姐在干什么,玩捉迷藏吗?”

 

  做母亲的瞥了半蹲在地上的女人一眼,脑海里涌现出一周前在这个拐角处发生的事故,她站在人群外,知道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随即,她便露出厌恶和古怪的神情,把牵着男孩的手攥得更紧了一点,什么都没说,拽着孩子离开了。她站起身,把沾满泥土,粉笔屑和污垢的指甲藏在背后,继续向前走着。

 

  她向前凑近了点,确认自己的脸能被取款机的摄像头完完全全地拍进去。然后,她在口袋里摸索着,将一把小刀拿了出来。在监控录像里,拿着刀子的女人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那双盛满泪水的瞳孔,因为刀尖的锋利而微微地睁大了。她更加向前仰起头,用双手把刀子高高地举过头顶,露出她弧度优美的脖颈,作出一副虔诚的姿态。仿佛她手里的并不是水果刀,而是一支灯芯燃烧着的白蜡烛。接着,她用刀尖轻轻触碰着她下颚的皮肤,慢慢地划过她紧绷着皮肤下的动脉,注视着一连串晶莹的血珠从伤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她的眼神散落开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那把沾着血迹的刀子掉在了地上,逐渐被徐徐而下的殷红掩盖住了。她的身影从监控中消失了——苍白的女人僵直地倒在地上,任由她的双目,她的嘴唇,她身上的所有部位,被她体内所流淌着的血液慢慢地包裹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而她的听觉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要清晰。她听见她的手机里留下的唯一一首乐曲,她无比清晰地听见了曲子的每一个音符——她艰难地睁开眼,费力地哼唱起来。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的事情了。一个躲进自动取款机处想要吹吹空调的乞丐发现了女人,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来了,取证,拍照,封锁现场。之后,他们调取了存款机的监控录像,看见了女人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夜晚所做出的事情。其中一个是新来的青年,他看着屏幕上神情悲哀的影子,伸出食指,戳在电脑屏幕上,说。

 

  “这女人,死得怪可怜的,也不知道是想让谁看到她这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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